当很多90后和00后的青年,在即将告别青春的某个节点,深夜复盘自己的人生,感觉就像在沥青里边游泳,或者与火车赛跑。使尽全力,依然掀不起一个波纹。
回头看去,一直背负着自以为是的执念,出生环境带来的人格缺陷,青年时代不可避免但当时无法勘破的幼稚,以及昧于时代大势的错位。
每一样都带来失去,遗憾、挣扎、错位、疲倦、无奈、麻木,以及带着一腔热血横冲直撞之后的头破血流。
以为世界会听到自己的声音,后知后觉才尝到,原来理想主义可能是一种血气方刚带来的生理现象。
只能茫然看着时代的列车擦身而过,啸叫的汽笛尖锐而遥远。
甚至没有一声告别。
在麻木和不甘中尝试适应,进入彻底孤独的中年人生活,接受下一个人生阶段。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
至此,集体情绪被生产出来了。这种类似的情绪在四百年前也有相似的回应:
少时总觉为人易,年华方知立业难。用心计较般般错,退步思量事事难。
社会法则的冷酷和荒诞性就在于,明明看似很简单的规则,想要寸进都难如登天,更遑论突围。
白鲸很喜欢韩国导演李沧东描述青年的的电影《燃烧》中的一句台词,主角迷茫无助地说道: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一个谜语”。
即便如此,不论是躺平、摆烂、低欲望、草食族还是鸡血、内卷、精英化、找搭子,玩亚文化,都不是青年群体呈现出来的真实群像。
不论是学术,文艺,还是媒体,多数对青年的表述总是会陷入到一种意淫式的标签化叙事。不是激进不稳定的变革狂,要不就是迷惘的、垮掉的、嬉皮士的、废掉的......一代。
老年人最喜欢的,就是用权力和对规则的掌控来对抗已经近在咫尺死亡的恐惧感。来缓解他们青春已经消逝的事实。来证明自己荒废的一生也许存在些许的意义。
直到一代代的青年又成为一代代的老人。
标签化青年的思维的根源可能来自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对青年运动和青年的过度美学化,晚清以来将社会变革和革命过度地与青年绑定,以及流行文化对青年形象的多次重复建构。
杰克·凯鲁亚克描述的“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刻板地成为青年群体被建构出的典型社会形象。
青年的不稳定和多变性是由于缺乏资源产生自我探索的被动结果,而非彻底的是由于其年龄和生理决定的。
青年是一个复杂的结合体,他们一方面在积极地探索生命和人生的可能性,一方面在用对这个世界刚刚形成的不完善认知支撑自己走下去。
既可以是“安能追逐人间事,万里身同不系舟”。
又可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还可以是“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青年的心是一颗新鲜的心,他们能够在不同的状态中快速转换。
但是一颗新鲜的心变得沉闷腐烂,可能只需要一天。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对青年的困境感受有一段精妙的表述。
一九六九年这一年,总是让我想起进退两难的泥沼——每迈一步都几乎把整只鞋陷掉那般滞重而深沉的泥沼。而我就在这片泥沼中气喘吁吁地挪动脚步,前方一无所见,后面渺无来者,只有昏暗的泥沼无边无际地延展开去。 甚至时光都随着我的步调而流淌得十分吃力。身边的人早已经遥遥领先,惟独我和我的时间在泥沼中艰难地往来爬行。——《挪威的森林》第十章
只有困境才是青年人永恒的主题,而在所有的生命历程中,青年拥有最少的资源和支持的阶段。
有时候越看日本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社会变迁史和青年史,越来越觉得像是一面镜子。
一、公务员否
公务员热,不仅在中国出现过。在曾经的日本就业公务员也是个香饽饽。
而且当时的日本青年亲眼见证了日本青年公务员报考热的崛起和退潮。
日本青年的公务员热起源于泡沫经济破裂后1993~2004年的就业冰河期。随着泡沫经济期间的就业难。而且参与公务员考试有从政空间。
到了1996年左右60%左右的大学生,参加过日本的公务员考试。
其中不乏东大、早稻田之类知名大学的优秀学生。
日本内阁《日本经济2019-2020报告-在人口减少的时代实现可持续增长》内阁府政策总干事(经济和财政分析)
但从2012年之后,日本青年迅速抛弃了公务员。2022年度国家公务员录用考试综合岗位报名人数为18295人,比2012年度减少约7000人,降幅达30%。
与往年相比,来自东京大学等一流高校的报考人数明显减少,许多报考公务员的大学生都就读于偏远地区的国立大学和私立学校。
从离职率来看,在2013年至2017年,仅有不到100人在入职后不到10年就离职。
然而,2018年,这一数字上升至116人,2019年进一步攀升至139人。
日本公务员离职率https://www.nippon.com/en/japan-data/h01347/
日本朝日新闻在2023年发布了一篇题为《顶尖大学生放弃公务员,因为作为一种职业已经失去了社会声望(Top students avoid bureaucrat careers as posts lose prestige)》的报道。
日本青年迅速的放弃公务员,一方面是由于公务员的工作过于辛苦,根据日本内阁的一项调查,超过 30% 的 20 多岁公务员每月加班时间至少为 80 小时,这是公认的“过劳死”标准。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无偿加班。
另一方面则是日本经济回暖,私营企业的待遇和工作时间都要优于日本公务员,这一点从失业率的变动情况就可以看出来。如图所示:
日本总务省统计局2024年6月的劳动力调查(完全失业率)
这个数据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日本失业率从1991年开始一直持续上升,自2009年最高失业率5.5%以来,日本的失业率迅速下降。
第二,日本当前女性参与就业人数为3108万人,是1953年以来的历史最高。
最后导致日本青年放弃公务员的一个原因,是人口下降和安倍经济学刺激经济导致的企业用人需求开始增加,这一点我们会在下一节详述。
二、买房否
购房是嵌入在东亚文化中对人生规划的一种基本需求。
拥有自己的一套房子,不仅是婚姻的一个前置条件,在中国的房地产经济从2008年版开始腾飞之后,是否拥有房子也是对男性个人和家庭财力的一项检验。
根据日本国土交通省以全国人口为样本实施的调查,在令和4年度(2022年)新购房户主的平均年龄为41.1岁。
三十岁之前买房的比例从2022年到2018年,分别是14.1%,12.7%,13.1%,12.2%和11.5%。总体来看比例并不高。
国土交通省 住宅局「令和4年度 住宅市場動向調査報告書」
根据日本总务省统计局的人口统计数据,18-30岁的人口仅有1504万人。
按照2022年的比例18-30岁人口每年新购买的大约在一百五十万套的房子。
如果看看日本的人口金字塔。排除掉78岁以上的老年人,已经基本快成一个倒金字塔了。
但是这样的人口结构也为大学生就业带来一个好处,根据日本内阁的《日本经济2019-2020白皮书》数据显示,目前日本企业雇佣应届毕业生已经处于一种不足状况。
从购房来说,人口的萎缩像是一种釜底抽薪,让房地产市场成为被看空的市场。
如果人口必然萎缩,那么房屋空置率必然会提高。统计数据显示,最高的空置率达到5%,而且空置率还有逐渐提升的趋势。
三、结婚否
当前,谈论日本和中国的青年,似乎会用不婚不育、草食族、低欲望来描述。
但婚恋是人的一种本体性需求,交配是生命存在和延续的一个根本性机制。如果一种社会环境能够让人放弃这种本能,那说明出问题的不是人。
似乎青年群体已经成了被打垮的一代,已经在社会的重压之下放弃了欲望和发展。
然而从婚姻数据来看,根据劳动省“人口动态统计”的数据,日本青年的结婚率,从1972年的12下降到了2023年的3.9。
这项调查对25 ~ 34岁的未婚者询问单身的理由时,男女都回答“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的最多(男性43.3%、女性48.1%)。其次是“不想失去自由和轻松”“还没有觉得有必要”。
“无法和异性顺利交往”的选择率从2005年的调查开始一直在持续上升。
国税庁 長官官房 企画課「令和3年分 民間給与実態統計調査」
从日本各年龄段的平均工资来看,工资从20-24岁的12万8千人民币,25-29岁的年收入17万6千,30-34岁的19万6千人民币,35-39岁的21万人民币,40-44岁的22万8千人民币,45岁-49岁的24万1千多人民币。50到54岁的24万8千多,55-59岁的25万1千多人民币。
从企业规模来看,全年工作工资收入者的人均平均工资,从业人员不足10人的企业为358万日元(男性444万日元,女性258万日元)。与此相对,从业人员5000人以上的企业则为515万日元(男性669万日元,女性295万日元)。
日本青年收入的增长只有在三十岁之后,才能出现首次大规模的增长。
收入增长遵循一条严格的线性增长模式。考虑到日本当前超高的女性就业率,普通收入的男性对女性的确可能没有任何吸引力。
分年龄段的日本平均收入(以人民币计)
在我们默认已经大致上了解当前中国青年状况的情况下,根据以上日本青年数据分析,我们或许可以对未来中国青年进行四项预测。
首先是随着人口出生率的降低,在一定时期会出现青年就业的宽松期。
其次是随着国家改革的进一步深化,某些地区以及部门的公务员,可能失去对青年的吸引力。
再次,青年的购房行为,随着婚姻率的下降,也会出现大幅的下降。
最后,随着女性的教育水平提升,以及就业率与男性逐渐持平,未来中国青年的婚姻率将会持续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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